“有需要的客人可以和我提前说,我可以安排***,”蔡丽称,只要是在花果园区域内的任何酒店或者是私人旅馆,她都可以安排女性上门服务。
▲4月28日傍晚,因涉黄而成为网红楼的贵阳花果园中央商务区3号楼(最右侧),部分酒店的招牌亮灯,楼内
贵阳南明区花果园中央商务区3号楼成了网红,但绝非是因为什么好事。在短视频平台上,这个外墙挂满了各式酒店招牌的44层大楼,因涉黄而走红。正是如此,徐琳、张明、王军这三名与花果园有不同交集的贵阳人,才如上介绍这个有着“亚洲第一楼盘”之称的城市综合体。
花果园涉黄问题由来已久。根据公开报道显示,花果园涉黄问题可以追溯到2014年或更早,南明区警方曾多次将“扫黄打非”工作集中在花果园开展,但花果园涉黄问题至今未根治。
2019年4月8日,中央扫黑除恶第19督导组进驻贵州。根据贵阳市公安局南明分局信息显示,督导组在贵州进驻时间原则上为1个月,直至5月8日结束。在这一个月期间,贵阳警方将大力开展扫黑除恶工作,并明确地提及“集结数百名警力清理花果园楼盘中存在的涉黄行为”。
在扫黑除恶的高压态势下,花果园楼盘常年存在的涉黄行为呈减少趋势,但新京报记者实地调查发现,即便在警方严查期间,花果园楼盘各酒店仍被招嫖小卡片包围,有的涉黄酒店和团伙“暂时停业”,有的仍在“顶风作案”,与拉客的“马仔”和送客的出租车司机形成隐秘的交易链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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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一网红楼盘涉黄:涉黄团伙有马仔拉客、望风,的哥揽客提成20元。新京报动新闻出品(id:xjbdxw)
花果园一楼盘被打上色情标签
花果园业主几乎都知道,花果园有栋涉黄网红楼,“主要是中央商务区3号楼。”
花果园是贵州省贵阳市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城中村改造项目,规划居住人口35万人,建筑面积超1800万平方米,是集住宅、商业、艺术文化、商务办公、旅游、智能生活服务为一体的大型城市综合体,在当地也被誉为“亚洲第一楼盘”。
花果园中央商务区由6栋高层建筑组成,6栋楼几乎每一栋都有酒店,其中3号楼酒店数量最多,这栋44层的大楼内,对外挂牌酒店数量超过20家,实际运营着近40家酒店。
在社交短视频平台上,花果园也是“网红”楼盘,酒店、酒吧聚集的中央商务区3号楼最为出名,网友的文字、图片,给花果园打上了色情标签。
花果园楼盘内的一家房屋交易中心工作人员介绍,花果园于2012年底陆续交房,因为高楼密集,加上外来人口众多,花果园各类行业聚集,“其中也包括传销、骗子公司和涉黄问题。”
数名居住在花果园楼盘的业主表示,近几年来,花果园在网络上成了“网红”后,娱乐行业扩大,酒店越来越多,涉黄的问题更突出。一名业主称,花果园的快速发展与人口激增后,带来的负面问题显而易见,“比如说这里的涉黄问题,楼内酒店都能看到招嫖小卡片。”
酒店清洁工每天捡百张卡片
4月24日晚,花果园中央商务区3号楼21层的丽影酒店,客房走廊里,一些招嫖小卡片散落在地。新京报记者推开客房门,地上散落着4张招嫖卡片。
丽影酒店工作人员则表示,每天在打扫卫生时,都能捡到上百张招嫖卡片。
在中央商务区3号楼内,多数楼层的电梯口都有当地公安部门张贴的“禁止散发小卡片”的提示语。并且附有举报电话——85103110。
“实际上,店也不会管,那都是外面的人来发的,”丽影酒店的工作人员称,“不仅仅是我们酒店有,这栋楼好几十家酒店都有这个问题。”
位于中央商务区3号楼14层的馨御凰酒店负责人徐琳称,“招嫖小卡片太多,一直都是这样,任何人都可以到酒店来,没法儿管。”
位于中央商务区3号楼31层的名品观影酒店的负责人赵斌表示,“这是一栋被招嫖卡片包围的大楼”。
4月24日至29日,新京报记者在中央商务区3号楼内的丽影酒店、馨御凰酒店、麗枫酒店、名品观影酒店、情蜜主题酒店、龙舞酒店等多个酒店进行调查时发现,每到晚上,招嫖小卡片就会被塞进客房,最多的时候,一晚上能收到5张不同的小卡片。
4月24日晚上,新京报记者在丽影酒店区域内调查发现,晚上10时左右,一名男子出现在丽影酒店的监控画面里,根据监控画面显示,这名男子沿着酒店走廊,不断地将招嫖卡片塞到客房里。一旁的酒店工作人员对此并未制止。
当新京报记者试图跟随散发招嫖卡片男子时,该男子乘坐电梯不见踪影。
新京报记者在中央商务区3号楼调查期间,多名酒店工作人员称,“招嫖小卡片是由一些闲杂的社会人员进行发放,基本上每天都有”。
馨御凰酒店负责人徐琳称,“中央商务区3号楼有近40家酒店,大楼是公共电梯,酒店没有门禁设施,人员来往自由,根本管不住散发招嫖小卡片的人”。
4月28日晚,在麗枫酒店位于27楼的客房安全通道处,新京报记者在一个消防栓下发现了大量的招嫖卡片,与头晚被塞进客房的卡片相同。
新京报记者将隐藏在消防栓下的招嫖卡片取出,数量超过400张。根据招嫖卡片上显示的电话,新京报记者在多家酒店进行调查时发现,或为同一涉黄团伙。
▲4月24日晚,花果园中央商务区3号楼一酒店监控显示,一名男子向客房散发招嫖卡片。新京报记者 王飞
涉黄团伙有马仔拉客、望风车
花果园中央商务区酒店众多且集中,该区域内配套有酒吧、商场等娱乐场所。
每到夜幕降临,大量的酒吧、酒店拉客“马仔”出动,在一楼商场区域或者是街道两侧寻找顾客。见到来往的人拉着行李箱或者是背包客,拉客“马仔”们都会凑上去询问,“住酒店吗?”
4月30日晚,在花果园中央商务区1号楼下,一名男子正招揽客人,见人就轻声问是否需要足疗,并称什么服务都有。
这名男子是中央商务区1号楼御馨缘足疗店工作人员。他称,店里除了正规足疗、按摩,还有性交易。
对于安全问题,该名男子称:“下面有人在看着,保证没事,上酒店的话,只要提供房间号和酒店名字就行,我可以安排过去。”
根据知情人士介绍,拉客“马仔”不仅有酒店、酒吧的工作人员,还有居民区的小旅馆老板甚至是足疗店老板。
4月26日,位于中央商务区旁的花果园b南区2楼内,一家名为康寿华足疗店的老板蔡丽向新京报记者介绍其足疗店的服务,“有正规的,也有不正规的。”
蔡丽向新京报记者介绍,她向业主租来一套3室一厅的套房,经过改造后,将其原来在其他地方的足疗店手续和设备搬进来使用,“除了正常的足疗项目外,还可以安排女性,为顾客提供性服务”。
“有需要的客人可以和我提前说,我可以安排***,”蔡丽称,只要是在花果园区域内的任何酒店或者是私人旅馆,她都可以安排女性上门服务。
花果园b南区是居民区,与中央商务区仅隔一条不足20米的街道。整个居民区内存在很多家足疗店和私人旅馆,还在窗户外挂了牌子,住宿费50元到80元一天。蔡丽说,她们很多“生意”都安排在这种私人旅馆进行。
出租车司机拉客一个提成20元
在花果园涉黄利益链里,一些出租车司机也参与其中。
出租车司机张明,通常在夜晚拉活儿。根据张明介绍,他为很多涉黄的酒店和足疗店拉客,“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拉三四个”。
“查得不严的时候,那边(涉黄)太多了。”张明称,中央商务区及周边的很多酒店、洗浴、足疗场所,都是他们的合作伙伴。
张明介绍,为了方便拉客,他们和涉黄场所的工作人员还建立微信群,当有顾客坐上车询问关于娱乐场所的时候,张明会主动介绍并联系涉黄场所,“拉一个人去能提20块钱。”用张明自己的话说,就是兼职拉客的出租车司机。
微信群除了能联系“活儿”,也能传递查处信息,如果遇到警方检查,他们会在群里相互通知,避免被查。
“说起花果园(涉黄)的事情,还是以前更多,”张明告诉新京报记者,从4月份开始,当地公安部门在查处,“因为说是中央督导组在贵州驻点,要到5月8日才走,所以这段时间内,口风都很紧。”
张明称,现在拉客时,都不敢轻易和乘客说起这个事情,就怕是督导组、警察和记者来暗访。
“贵阳很多出租车都给他们拉客人赚提成。”张明向新京报记者介绍,现在要想找到涉黄场所,还得熟人“打招呼”。
在出租车上,张明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群里找到一名叫做“村长”的人问道:“今天还在营业吗?”
几分钟后,群里有人向张明发来语音消息,“这几天不行了,查得严。”
张明介绍,在中央扫黑除恶第19督导组进驻贵州之前,他曾多次给花果园中央商务区的多家酒店拉过客人,这些客人也都是冲着涉黄服务而来。“等到5月8日,中央督导组走了后,会慢慢地要松(恢复)一些。”
涉黄服务辗转居民小区
名品观影酒店的负责人赵斌则表示,由于近段时间公安部门在查处,他们也接到消息,知道了中央扫黑除恶第19督导组进驻贵州。“整个花果园的涉黄行业处于高压、严打状态,不敢冒险。”
赵斌向新京报记者回忆,“以前我们还向客人提供涉黄电影资源,现在因为查得严,下架了,也不敢轻易为客人提供涉黄服务。”
当记者问起赵斌的酒店内招嫖卡片一事时,赵斌称,“现在最好不要打电话找***,容易出事。”
知情人士向新京报记者介绍,在扫黑除恶期间,大多数酒店和足疗店不敢从事涉黄服务,只是部分人依然顶风作案,但是需要有熟人介绍才行。
黄璐是安徽人,26岁,长期租住在花果园社区。
据她自述,她们团队共有5人,全是女性,都提供性服务。
黄璐称,两年前,她在小区内租下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后,通过微信找来其余四个女性朋友一起从事卖淫,为了安全起见,她们分别租住在不同楼层甚至是不同小区。“花果园很多酒店都可以上门服务。”
黄璐称,遇到查处比较严格的时候,就不再接受“上门”,而是通过熟人圈子,寻找顾客到租住的小区进行性交易,“这样安全很多。”
4月28日,贵阳市南明区花果园社区,在中山南路上停靠着特警车辆和大巴,当地公安正对商务区进行检查。新
“扫黄打非”的重点整治区域
和黄璐居住在同一小区的多位业主表示,小区内外地人口众多,像黄璐一样租房来从事性交易的情况并不少见,严重影响小区生活环境。
中国城市发展研究院副院长袁崇法表示,花果园顽疾难治有多方面问题,从城市管理的角度来分析,应该是多部门协调进行整治的过程,“因为涉及多部门的协同管理,一般情况下可能会存在管理空白和死角,也不排除存在利益输送问题。”
袁崇法表示,从治理方面,应该是持续性的,不是等出了事情进行专项整治。整顿之后,又出现了问题,归结到城市治理方面,就是缺少常态化治理,精细化管理。
花果园在警方“扫黄打非”中,也是多次工作的重点整治区域。
据可查公开报道显示,2014年9月,南明公安分局开展“扫黄打赌”专项行动中,共查破涉黄、涉赌类案件101起,抓获涉黄涉赌违法犯罪嫌疑人583人;采取刑事强制措施16人,行政拘留277人,行政处罚290人,收缴赌资96万余元,捣毁赌博团伙11个,查处涉黄涉赌场所9家。
2017年6月,南明区警方启动“扫黄打非”专项治理,重点整治花果园涉黄问题过程中发现,位于花果园中央商务区5号楼5楼乐酷ktv里面有陪酒小姐,还有色情游戏。
根据南明区公安分局公布的消息称,自2018年4月以来,贵州遵义桐梓籍的团伙犯罪头目李某康,带领十余人长期在南明区花果园中央商务区附近酒店内散发卖淫小卡片以牟取暴利。并有组织地实施多类多桩违法犯罪活动,包括聚众斗殴、寻衅滋事、敲诈勒索等,致使1人死亡、1人受伤。经查实该组织的15名卖淫女中有9名未成年人。
对于花果园屡禁不止的涉黄问题,公安部门还专门出台了针对花果园酒店营业的指导性文件,对花果园酒店行业进行规范,包括从行业和治乱角度出台具体的工作方案,做好宾馆营业执照的审批工作,成立扫黄打非工作专班,对花果园酒店涉黄进行专项打击,遏制涉黄产业的蔓延势头,坚决做到发现一家,打击一家等。
(文中张明、黄璐、徐琳、王军、蔡丽、赵斌均为化名)
涉黄网红楼何以生命力如此顽强?
贵阳南明区花果园中央商务区,规划居住人口35万人,建筑面积超过1800万平方米,有着“亚洲第一楼盘”之称。然而根据新京报记者调查,花果园3号楼,这个外墙挂满了各式酒店招牌的44层大楼,又被称为“充满了荷尔蒙气息和色彩”,其涉黄问题由来已久,甚至在网络上成了“网红”。
花果园涉黄问题可以追溯到2014年或更早,其间屡经“扫黄打非”,却屹立不倒。2019年4月,中央扫黑除恶第19督导组进驻贵州,当地警方明确提出,“集结数百名警力清理花果园楼盘中存在的涉黄行为”,但记者实地调查发现,纵然在如此高压态势下,花果园楼盘各酒店仍被招嫖小卡片包围,仍有人在“顶风作案”。
花果园的涉黄,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出租车给他们拉客,拉到一个给20块钱提成;一些酒店对发放招嫖小卡片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公安部门对于花果园涉黄也进行过多次打击,甚至还专门出台了针对花果园酒店营业的指导性文件。但为何这个楼盘的涉黄问题总是屡禁不绝,至今还是难以割除的“毒瘤”?
固然,这与交易链条比较隐秘有一定关系。例如,司机在进行有偿拉客时,通过微信群与涉黄场所工作人员联系;许多性交易都是通过熟人介绍,点对点进行联系;一些涉黄服务为逃避打击,辗转居民小区,等等。这些都给执法部门的查处,造成了阻碍。
然而,这些阻碍并非难以突破,比如那些形形色色的招嫖小卡片,街头以及参与拉客的司机,就是显而易见的线索。事实上,即便人生地不熟的记者,通过暗访也能在当地搜集到大量有关性交易的信息,甚至打入了涉嫌色情服务的足疗店。比起记者,当地执法部门理当更有优势才对,如果他们也能经常进行类似的暗访式调查,这些色情团伙和场所,何以会猖獗至此?
这或许暴露出常态化治理机制的缺乏,对于花果园涉黄问题,尽管当地组织的专项整治一轮接一轮,但始终缺乏长效的治理机制。例如,公安部门此前针对花果园酒店营业出台过指导性文件,但记者在调查中发现,有的酒店没有门禁设施,人员来往自由,根本管不住散发招嫖小卡片的人。当有人不断地将招嫖卡片塞到客房里,一旁的酒店工作人员对此并未制止。显然,所谓“指导性文件”对于酒店并未起到应有的约束作用。
在治理不力的背后,是否存在因涉及多部门协同管理而导致的管理空白和死角,或利益输送,权力寻租等行为,恐怕也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根据公开报道显示,花果园涉黄问题可以追溯到2014年或更早,南明区警方曾多次展开“扫黄打非”工作,但花果园涉黄问题至今未得到根治。因此,在打击色情交易的同时,如果不彻查色情交易背后可能存在的保护伞,将暗藏的利益链条连根拔起,以及加强有关部门的协同管理能力;恐怕只能是治标不治本,色情交易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花果园,这座被招嫖卡片包围的贵阳网红楼虽然知名,只不过,这样的名气并不光彩。色情业的明目张胆,反衬出当地执法部门的疲弱,以及城市治理的溃败。当地能否走出周而复始的运动式治理,下决心根治这个寄居于城市肌体上的“毒瘤”,人们拭目以待。(文/国华)
新京报记者 游天燚 编辑 甘浩 校对 范锦春
值班编辑 李二号 吾彦祖